路希安微笑着向他们问好。在人群中他看见了二世祖,也是这个世界最后15%的钦慕值的所在。

    “来这里的原因？当然是为了生日宴会，对了……”白发美人转向他的家人，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微笑道,“你们不打算对我做个介绍吗？”

    他看起来非常愉快轻松,言笑晏晏，眼眸也如倒映繁星的湖水般漂亮。这种姿态让几人松了口气，不再认为路希安是个故意的搅局者。

    “介绍……”路希安的生身父亲擦了擦汗，用一种略带尴尬的语气道,“是的,今天其实也是路希安的生日。他的身份是我们的侄子。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父亲。”路希安语出惊人地歪着头道，“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侄子？”

    全场一片哗然。他们看着眼前的路希安与其他几人，揣摩这豪门家庭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其中不乏私生子、偷|情等……

    直到路希安微笑着说出了第二句话。

    “看起来父亲还没有把我的身份说出来么？我是这个家里亲生的孩子，第二子。在二十年前,我和这位少爷——于同一天出生在同一家医院里。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养母,出于对我生身母亲的嫉妒,将我们调换了。”

    “父亲，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我很好奇您今天是请我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还是请我出席其他人的生日宴会？”

    一石激起千层浪。

    欢乐宁和的晚宴因路希安的到来而气氛全变。始作俑者却仿佛对此毫无察觉。他自如地对众人笑笑道：“既然我只是一个‘侄子’而已,我想,我也没必要继续参加这个晚宴了——我很忙的。”

    说着，他向几人行了一礼道：“我走了，祝您一家四口，幸福美满。”

    原本繁华祥和的生日宴会被短短几句话搅成了一场乱局。尽管不能携带摄像机,可在场的、嗅觉灵敏的记者们都记下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路希安离开了水榭，走在长廊上时，冰山大哥从背后追上了他。

    “路希安！”冰山大哥高声呵斥道,“你非要把这件事做成这样吗？我们不是不想公布你的身份，只是如今还不到时机。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之前生日宴会的请柬已经发出。在这一次试水之后，我们很快就会公布你的身份……”

    “所以你们就打算让我看着你们、和那些亲朋好友们，看着你们为那个偷窃了我十几年人生的人庆祝他的生日？”

    “我……”冰山大哥怔了怔，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路希安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笑了。

    “我在战火中度过了我的童年时光，大哥。”他说。

    “我们居住在一座工业污染严重的小镇里，不远处就是浓烟滚滚的化工厂。小镇里的所有人都在化工厂里上班。他们14岁时进厂，三四十岁时便只能退休、且带着一身因污染而被引发的疾病。二十年的工资不足以补偿年老时的医药费。可是没办法，在那座小镇上，能够进入工厂是唯一的、也是最体面的工作。”

    “我的养母贫穷得不允许我上学——我曾经以为是因为贫穷，现在看来或许是不想为自己的非亲生子付出。我四岁时就学会了做饭、五岁时就开始在街道上跑来跑去送报、为我的养母挣取生活费。养母拿了钱去买酒，并对我进行虐打。在我七岁那年，家里发生了一场火灾。我和养母失散，我开始以孤儿的身份流浪。我扒着火车，坐着它抵达了大城市。”路希安用一种平平无奇的语气诉说自己的过去，“而此时，他活在属于我的家里，享受着属于我的父母的关爱，在上流社会中做他的小少爷。”

    “他没有见过浓烟滚滚的化工厂，也没有蜷缩在火车的角落里，在寒风中渴求着一个不是用来‘改变人生’、而是为了让自己活下来的机会。”路希安说，“我没有期待过家人。你们给了我这样的期待。却让我来庆祝另一个人的生日。”

    冰山大哥觉得喉咙很梗，像是有一团火卡进了他的声音里。最终他道：“你现在也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活出来了，我们以后，会对你更好……”

    “你不这么说，我还差点忘记了。大哥。”路希安歪着头看他，笑笑道，“如今的我可比你们全家加在一起都还要有名，所以，不是我求着你们把我认回去——亲爱的大哥。”

    “大哥”两个字被他咬得又软又甜，带着点更似讥讽的、撒娇的意味。

    “是你们求着我——认你们为父母、认你们为大哥。”路希安说，“不过不好意思，现在的我不打算和你们玩下去了——有人来接我了，再见。”

    他转身离开。或许是因为理亏、或许是因为被震撼，冰山大哥没有追上来。而路希安也在此时听见了系统的提示音。

    “二世祖对你的钦慕值+5%，当前世界钦慕值收集完成度95%。”

    路希安往旁边一瞥，发现二世祖果然站在幽暗的角落里，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路希安忍住自己勾唇一笑的冲动，努力维持“不高兴”的神情。在黑色的轿车出现在面前后，路希安开门上车。他再也忍不住，趴在后座里维德的身上开始“吃吃”地笑。

    “玩得很开心？”维德问他。

    “嗯。”路希安抬起眼来看他，眸光潋滟、水波粼粼，“走吧，我们回家。”

    维德带着路希安回到了家。真正的生日宴会直到此刻才开始。维德没有邀请任何人。他倒了两杯红酒，在昏黄的灯光下邀请路希安跳舞。

    电视里播放着“曝出路希安身世”“假少爷绘画比赛被诉使用他人作品”“路希安生身父亲学术作假”的新闻。他们像是两个不正义的幕后黑手，在这样的背景音下拥吻。

    “还剩多少了？”维德问。

    “5%，只差一步。”路希安说。

    他抬起头，两人交换了一个绵长的亲吻。维德再次把嘴唇埋在他的后颈上，为他注入自己的信息素。

    “我等你。”维德说。

    ……

    维德和路希安之间的关系成为了整个西塞尔家族、乃至整个剧团间心照不宣的秘密。谁也没想到表面上一尘不染的白色缪斯，私底下居然与西塞尔家的黑色阴影是一对情人。

    谁也不觉得他们能在彼此的世界中生活下去。他们看起来实在是太迥异了——路希安易碎而高傲，维德易怒而危险，可偏偏他们却持续这样的关系。路希安的后颈上始终带有维德的信息素，维德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那漂亮的钻石就像是路希安的眼睛。

    直到三个月后。

    “我最近有些不舒服。事实上，在三个月前那场被绑架、肩膀受伤失血后，我就一直有些不舒服。每个月总有些时间，我觉得身体酸麻，身上也没力气不知道原因。”路希安和维德打电话道，“我去看了医生，医生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嗯嗯，好。”

    路希安挂掉了电话。此时是傍晚，街上下了雪，因此没有什么人。他在自己剧团的信箱里再次发现了一朵白色的纸花。

    这是他收到的第七朵白色纸花。

    路希安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维德。他的粉丝实在是太多，寄给他什么东西的都有。而且维德考虑到他的安全，已经在他身边派了一名保镖。路希安随意地把纸花扔到了垃圾桶里，并顺便按掉了一条短信。

    短信是假少爷的冰山大哥发给他的，他希望能和他今天下午、在附近的咖啡馆里见一面。

    路希安对于见到他们可没有丝毫兴趣。用一句话来说就是，“猫猫太高贵，你高攀不起”。

    原著里是这一户人家讽刺真少爷的高攀，而如今，轮到路希安来讽笑他们的纠缠不放了。

    在出门去买热饮时，他发现有人在街角处看他。

    是二世祖。

    最近假少爷一家过得极为不太平。在维德的助力下，假少爷的父亲被暂停了职务，冰山大哥为了即将破产的公司心力交瘁、更没有时间来打扰他这个亲弟弟。假少爷因为成绩作假而选择了休学。他没办法面对那些人的指指点点，每日窝在家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便利店门口有个贩卖香水的小贩。保镖在门口等他。路希安在街角的便利店买了杯热咖啡。正在这时，另一种被窥视的感觉越发强烈了。在走出便利店的瞬间，路希安下意识地便卧倒——

    “碰！”

    是枪声！

    那些枪填充的并非实弹，而是麻醉剂。几辆汽车向着街角驶来，横冲直撞，目的明确——

    “是霍伯特家族的人，最近西塞尔家族和他们家族在仙女星系的利益分配问题上发生了冲突。他们想绑架您！”保镖以最快的速度认出了那些汽车上的徽标。他立刻掏出手机来向家族的人报警：“很快就会有人赶来……您快走！”

    荷枪实弹的绑匪们从车上下来。保镖掏出枪来和他们对峙，却显然将会寡不敌众。

    支援未来，保镖掩护着路希安往错综复杂的小巷中逃跑。地面结着冰，很滑，没过多久便有人要追上。

    “跑！！”保镖大喊。

    保镖留下来阻拦，路希安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在十几声枪响后，保镖显然已经支撑不住。又有脚步声追上了路希安，路希安灵活地奔跑着，并向系统抱怨道：“维德又给我找麻烦了。”

    系统道：“释然吧，谁让你是大佬的缪斯呢。”

    路希安最终躲进了小巷中的一个草筐里。来者四处巡视，却始终没能找到他的存在。半小时后，路希安从草筐中出来，他拍拍身上的灰，正想要离开，便听见又有脚步声返回。

    有一个怀有疑心的人回来了！

    路希安弓腰藏在一个柱子后，准备要进攻。正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背后传来轻微的“撕拉”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了路希安的嘴，路希安闻到手帕上浓烈的香水味。那种味道闷闷香香、带着腥甜的气息……路希安就在那一刻晕厥了过去。

    产生怀疑的追兵回到小巷里来检索，却没能发现任何人的痕迹。他怀疑地看了这里一会儿，又用对讲机和自己的同伙讲了一会儿，随后离开了。

    ……

    路希安是在一座椅子上醒来的。

    他双手被绑缚在椅背上，脸上却被强光打着灯。在他有些艰难地睁开眼时，他终于听见了来自另一方的声音。

    “你终于醒了，路希安。”

    那声音里带着些扭曲的狂喜。路希安看见灯光旁站着两个人。一个人的脸庞他全然不认识，另一个人倒是有些眼熟。

    “是你啊。”路希安扯动嘴角，对着另一个人笑笑，“假少爷。”

    站在那里、一脸苍白的正是这个世界的假少爷。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路希安终于明白了自己被绑在这里的目的。

    说来有些倒霉，今天的事故原本分成两场。一场是因与维德对立的家族而引发的绑架威胁事件、一场则是由眼前这个人——路希安曾经的疯狂粉丝而策划的绑架事件。

    这名粉丝从路希安出道开始便开始将他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他一开始将路希安视作光芒璀璨、毫无瑕疵的圣子，幻想自己和他谈恋爱。在后来了解到路希安将虐待自己的养母送进精神病院后，这份情感便变得扭曲而挣扎。

    他感到自己的喜爱被辜负。一方面，他仍然喜欢着路希安，另一方面，他觉得路希安是个欺世盗名而不配得到喜爱的婊|子，路希安辜负了他对于他的所有想象。最终，在得知路希安与维德之间的恋爱传闻、与路希安与假少爷之间的矛盾传闻后，这份扭曲的感情被放到了最大。他决定亲自下手，绑架路希安，逼问出那些真相。

    他会把它们存下来，作为路希安的把柄以继续威胁路希安，甚至胁迫他以满足他的某些不可告人的欲|望。又或者，在路希安拒不配合的情况下，他会将这一切公开。

    “……我要你在这里，面对镜头，说出你的自白。告诉世界上所有人——你做过的那些肮脏的、龌龊的事情。你告诉他们，你在家里放了一把火，你把自己的养母送进精神病院，你欺骗你的观众们，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婊|子。”那人咬牙切齿道，“让他们看见你的无耻、让他们看见你藏在这幅白色画皮下的无耻，最后……”

    他发出像是哭、像是兴奋、又像是笑一样的声音：“而到那时候，所有人都会唾弃，只有我，毁掉你的我，会继续爱你……你会变成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

    假少爷站在旁边瑟瑟发抖。那封来自冰山大哥的、用以诱使路希安出来的短信也是由他发出的。他嫉妒并憎恨路希安。这段时间以来他缩在家里，不去上学，整日上网，在搜索路希安相关的消息时与这个人之间发生了联系。

    那人在知道他正是新闻里的那个“假少爷”后，便通过各种甜言蜜语诱骗他和自己一起行动。他告诉假少爷，路希安并不干净。他们也只是要绑架路希安、让他承认自己的错失而已。所以假少爷全然不用害怕自己做了错事。

    甚至，路希安的“陷落”，有助于假少爷在舆论上突破鸠占鹊巢的重围。大多数观众们的思维便是如此：世界上非黑即白，白的对面便是黑。与假少爷发生矛盾的路希安既然是错的，那么假少爷便是“对的”。

    在知晓全部原委后，路希安便再也没说话。他因强光而微微眯了眼，只看见自己或许是在一处荒郊野外的仓库中。疯狂粉丝打开了摄像头，用镜头对准了他。

    “我希望你能够老实地承认，路希安。”疯狂粉丝说，“只要你老实交代，我就会把解药给你。”

    “……你给我吃了什么？”这是面对镜头后，路希安说的第一句话。

    “无可奉告。”疯狂粉丝说。

    路希安的确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

    那是一种让他呼吸困难、身体酸麻的不适感。像是有东西打扁了他的胃，也将他的喉咙掐紧、将他的心脏压住。他艰难地抬起眼，听见疯狂粉丝的第一句话：“路希安，第一个问题，你是否背着粉丝谈恋爱？”

    “……”

    “看起来你并不想回答。”疯狂粉丝道。

    他按下了一个按钮。

    手腕上在那一刻传来了电流的感觉。路希安在电流的重击下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他仰起头，看着白晃晃的日光。

    日光如焚。

    “第一个问题——你是否背着粉丝与他人谈恋爱？”

    “是。”路希安忽然笑了，“我在谈恋爱，我的对象是维德·西塞尔。”

    “……好。‘纯白的缪斯’路希安背着粉丝们谈恋爱，他的恋爱对象则是西塞尔家族的、满手血腥的暴|徒。孤高皎洁的艺术家，为了金钱或权势，委身于满身血腥味的、恶毒的暴|徒。这或许会是一个有趣的新闻。”疯狂粉丝说，“那么下一个问题——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路希安被绑在椅子上，他垂着头，迟迟没有做出回应。疯狂粉丝正要再次按下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