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顾寒亭现在这副模样，看起来就像一个天之骄子突然成了落魄贵族，再加上他忧郁的眼神和深沉的语气,非常能激发人的同情心。

    211：“检测到老大你的心跳值突然从每分钟65变成70了！”

    陆清时不以为意,“每分钟70也属于正常范围,有什么好惊讶的。”

    211：“可是你和赵君旻在一起的时候,心跳简直可以用心如止水来形容，这说明顾寒亭在你心里比赵君旻还是重要那么一点点。”

    陆清时：“那大概是看他可怜，我稍微动了下恻隐之心吧。”

    211：“那问题是，你觉得顾寒亭哪里可怜呢？”

    陆清时想不到原因，不耐烦道：“你话真多,闭嘴。”

    视线重新回到顾寒亭身上,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陆清时面前，距离近到陆清时能够听到顾寒亭胸腔里沉闷压抑的呼吸声。

    陆清时抬头,勾起嘴角清浅一笑，“那也不至于吧，你又不是没我电话，要是我不回来，你打电话给我不就好了。”

    “我有这个资格吗？”顾寒亭自嘲一笑,反问。

    陆清时眉梢轻挑了一下,顾寒亭什么时候用过这么卑微的语气跟他说话啊,听听这可怜兮兮的语气,要不是他心似顽石一般，就要被打动了。

    陆清时没回答顾寒亭,绕开他走到门边按了几下密码，打开了门，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说：“有什么话进来再说吧。”

    顾寒亭走进了陆清时的公寓，木然地跟着陆清时脱鞋换鞋，陆清时去衣帽间换衣服，顾寒亭跟着，陆清时去客厅倒水，顾寒亭也跟着，等陆清时转身想去卧室的时候，这才发现顾寒亭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后背，就像怕他走丢了一样。

    “你干嘛一直跟着我？”陆清时哭笑不得地问。

    顾寒亭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

    他刚从国外飞回来，因为倒时差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脑子里浑浑噩噩，可却怎么也闭不上眼，因为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会浮现出陆清时的脸。

    他的飞机是早上落地的，本该回公司处理公务，可他想起来今天是陆清时餐厅开业的日子，于是吩咐司机绕道去市中心一趟，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顾寒亭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谈笑自若的陆清时，是他从没见过的神采飞扬。

    而赵君旻就站在他旁边，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

    顾寒亭觉得那画面刺眼无比，又怕陆清时发现他来过，只看了一眼就让司机调头回公司。

    司机感觉莫名其妙，大老远从机场开过来，连车门都没打开怎么又要离开了？这不是瞎折腾吗？

    只有顾寒亭自己知道，这一个月以来的心心念念，换来这远远的一眼，值了。

    可是到了晚上，他又忍不住想见陆清时，他明白自己不该再干预陆清时的生活，陆清时想离婚，结束这一切的错误，他应该尊重陆清时的选择，远离陆清时身边不再出现……可他就是忍不住。

    一想起陆清时看着赵君旻微笑的模样，顾寒亭就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煎，快要被嫉妒折磨疯了。

    所以他来了陆清时家，当陆清时问他为什么来，他只能想出拿什么破离婚协议这种拙劣的借口，同时心里又奢望陆清时会给他最后那么一点渺茫的机会，让他们重新开始。

    陆清时见顾寒亭跟个木头人似的不动也不说话，无奈地往客厅里指了指，“你先去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拿离婚协议书给你。”

    顾寒亭听陆清时说完，垂下眼眸掩饰眼底的黯淡，转身沉默且步伐僵硬地去了客厅。

    陆清时看着顾寒亭的背影，和211吐槽：“这家伙怎么今天奇奇怪怪的。”

    211长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陆清时不屑，“打住，你一个人工智能吟什么酸诗？你懂什么是爱情？你谈过恋爱？”

    211不服气地说：“我虽然没谈过可我见过啊！你忘了我是因为什么受罚了？为了帮我上一任宿主追求真爱，我违背了作为一个系统的职业操守，给他开了后门，所以我这种最先进的人工智能才被罚到这里跟你一个低级维修工一起拯救什么破剧情线好吗？看不起谁呢！”

    陆清时没理会211的出言不逊，而是陷入沉思，“爱情真这么有魔力？能对人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211得意洋洋道：“你是不会懂的，因为你没有心。”

    “你说什么？”陆清时敏锐地察觉到211话里有话。

    211慌乱地咳嗽了一声：“没什么，没什么！还是想办法快点把顾寒亭这家伙打发走，万一他黑化值又飙升了怎么办？”

    陆清时哪里看不出来211是在欲盖弥彰，不过他知道这时候就算逼问211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有些问题的答案，还是得靠他自己来寻找。

    陆清时收回了心神，去卧室拿了离婚协议书出来，回到客厅。

    “该签字的地方我都签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去把手续办了。”

    顾寒亭接过将那几张薄薄的纸攥在手里，哑声说：“好。”

    “怎么样？黑化值没升高吧？”陆清时一边谨慎地观察着顾寒亭的表情变化，一边问211。

    211：“暂时还没。”

    陆清时放心了，看来顾寒亭这一次是真的迷途知返了。

    不过既然顾寒亭已经把离婚协议书拿到手了，怎么好像还没要离开的意思？接下来他该说什么？总不好直接开口赶人吧？

    “你……”

    “我……”

    两人都才只说了一个字，就听到空旷的客厅里清晰地响起一个难以描述的声音，而且好像是从顾寒亭肚子里发出来的。

    气氛一瞬间变得尴尬非常。

    上门就是客，陆清时作为主人也不能听到了假装没听到，便装作关心地询问顾寒亭：“……你是不是饿了？”

    顾寒亭本来想否认，但一想到或许这样他就能够在陆清时家里多待一会儿，犹豫了一下，点头承认：“有点，今天一天没怎么吃饭。”

    “为什么不吃？”陆清时奇怪地问。

    顾寒亭：“倒时差，没胃口。”

    “那你现在想吃吗？”顾寒亭毕竟帮过他一次，他也不好做的太绝情，陆清时想了想说，“要不……我给你做点什么填填肚子？”

    顾寒亭抬眸望向陆清时，眼里有欣喜的光芒在闪烁，“可以吗？”

    陆清时被他这种热切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别开脸干笑着说：“当然可以，不过我最近忙得都在外面吃，家里应该没什么食材，可能只有挂面和速冻水饺，你想吃什么？”

    顾寒亭喉结滚了一下，“那就煮碗面吧，谢谢。”

    陆清时：“好，那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厨房，做好叫你。”

    可在陆清时转身的刹那，顾寒亭还是站了起来，大步追上陆清时，似乎想跟他一起进厨房。

    陆清时扶了下眼镜，无奈地看着他：“你坐这里就行了，不用……”

    顾寒亭轻声打断他：“我想陪你。”

    陆清时皱了下眉心，顾寒亭眼里的执着让他狠不下心再说什么，算了，随他去吧。

    两人一起进了厨房，陆清时挽起袖子洗锅烧水，顾寒亭则站在料理台外侧静静看着他。

    水开了，陆清时把一把细面下到锅里，转头问顾寒亭：“你想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顾寒亭：“辣的。”

    陆清时盖上锅盖，去开冰箱，“那正好，冰箱里还有我昨天刚炸好的油辣子，我给你放两勺，你可别嫌辣。面也快好了，你先去餐厅坐吧。”

    约摸两三分钟后，陆清时将煮熟的面条捞出来，放入已经加了各种调味料和一小勺猪油的汤碗里，倒上面汤，放两勺自制的辣椒油，最后在面上放上一个煎得油汪焦黄的荷包蛋，撒上翠绿的葱花，一碗热气腾腾的辣汤面就做好了。

    “吃吧，这个辣椒油是根据我自己的口味调的，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陆清时把面从厨房端出来，放到顾寒亭面前，把筷子递给他。

    顾寒亭接过筷子，看着碗里冒出的丝丝热气，心口一涨一涨地酸疼，“没事，我不挑食。”

    然而他才吃了第一口，就被面条上辛辣的辣油给呛到了，毫无形象地咳嗽起来，连眼泪都呛了出来。

    陆清时连忙倒了杯清水给他漱口，“很辣吗？噢……我好像记得你不太吃辣来着，要不我重新给你做一碗？”

    顾寒亭喝完水好了点，抽了张纸擦了擦脸，声音沙哑道：“不用麻烦，我能吃，刚才只是不小心被呛到了而已。”

    说完就埋头大口吃了起来，他吃的满脸通红，额头上流的汗就没停下来过，眉头也是紧皱着好像在强忍不适。

    陆清时头一次觉得有人吃他做的饭是种折磨，在顾寒亭吃了大半碗后忍不住按住了他手，“别吃了，不喜欢吃不用勉强。”

    “不勉强，本来就是我活该。”顾寒亭掩唇狼狈地低咳了数下，自嘲道，“以前你为我做一桌子我喜欢吃的菜，我没珍惜，现在我又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顾寒亭，”陆清时闭眼轻叹了一声，“你不用这样。”

    顾寒亭对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心存愧疚，陆清时可以理解，但他不是原主，一开始接近顾寒亭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别有用心谈不上什么真心实意，现在甚至还抢了顾寒亭的男主光环，所以他并不觉得顾寒亭有多少对不起自己。

    至于原主，顾寒亭不顾他的想法，逼迫他联姻这一点的确做得不对，但原主虽然一开始不情愿，但和顾寒亭结婚后，他发现可以从顾寒亭那里得到不少好处，渐渐地他便也坦然接受了“顾寒亭配偶”这一身份，因为到哪里，人家都会看在顾寒亭的面子上，对他高看一眼，这是他以前在陆家完全没有得到过的尊重。

    顾寒亭利用原主对付陆家，原主从顾寒亭这里得到了物质和精神上的满足，两人互相利用，谁也算不上吃亏。

    所以其实算起来，他们三个都不是什么好人，谁也不完全无辜，只是因为陆清时的突然到来，将三人之间的感情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了起来而已。

    如果顾寒亭的愧疚是源自于原主，那还情有可原，如果是对他，陆清时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他对顾寒亭并非出自真心，又怎么担得起顾寒亭的真情呢。

    顾寒亭低头，额前的碎发在他脸上投下一片落寞的阴影，“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造成你的困扰。”

    “你没有对不起我，”陆清时淡淡地说，“只是有些事情，该放下的时候就放下吧，如果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那就让这个错误到此为止。”

    顾寒亭眼神直直地看着他，“我试过，可我发现我放不下。就算是错误，不能弥补吗？”

    陆清时垂眸避开顾寒亭的直视，狠下心说：“没……这个必要吧，过去的都过去了，不会有人一直停留在原地。”

    是因为赵君旻吗？你喜欢上他了对不对？所以才会坚持要离婚。那我呢？你之前跟我说想和我好好过日子，都是假的吗？

    顾寒亭很想问陆清时这些问题，可是男人的自尊让他问不出口，怕得到的答案会让他更加绝望心痛。

    “好，我知道了，那就不打扰了。”顾寒亭匆忙站起来，想赶在自己情绪崩溃之前离开这里，却不小心踢倒了身后的椅子，椅子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像是在嘲笑他面对感情的懦弱和不坚定。

    “没事，我来吧。”陆清时弯腰去扶椅子，还没等他直起腰，就猝不及防被顾寒亭抓住了手腕。

    陆清时慢慢抬起头看向顾寒亭，男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那双深湛如墨的漆眸里，不知何时已经布满血丝，语气里有一丝前所未闻的乞求之意，“你可以不在原地等我，这次换我来追你好不好？”

    这样一张英俊的面孔，再配合这样一副深情的语气，恐怕很难有人见了不为之心动吧。

    可惜，顾寒亭面对的是陆清时，211如实将检测到的心跳频率报告给他：“还是70，没变化。”

    陆清时察觉到了不对劲，就算他不喜欢顾寒亭，对顾寒亭没感觉，可此情此境下，他也不应该心里一丝起伏都没有吧？都可以用“铁石心肠”来形容了。

    他以前也是这样吗？

    陆清时并不确定，他被降职后，记忆好像残缺了一部分，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对于外界的刺激缺少了该有的情感反应，虽然表面上不会表现得太冷漠，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于所有人和事都是无所谓的态度，也没有什么人和事可以打动他。

    可在残存的那部分记忆里，他以前好像并不是这样的冷血动物。

    所以很有可能是有人在他身上动了手脚。

    陆清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但真相究竟怎么样，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今天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情，要不等明天再说好吗？”陆清时收敛心神，嘴角扯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安抚顾寒亭，“你突然跟我说这些，我的心很乱，我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陆清时没有直接拒绝他已经让顾寒亭感到惊喜，他哪里还敢奢求陆清时会立即答应他复合。

    顾寒亭不舍地慢慢松开了陆清时的手腕，语气带着小心翼翼，“好，你好好考虑，以前是我做得不够好，很多时候我都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你想和我分开也是正常。只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师父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所以我想让你知道，你以前为了我做出的那些改变，我也同样可以为你做到……你很好，特别好，我不想失去你……”

    能从顾寒亭嘴里听到这些真情告白，已经实属不易，纵然陆清时仍旧没有一丝心动的感觉，也感受到了顾寒亭话里的真诚。

    “我明白你的意思。”陆清时扶了下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温声打断顾寒亭已经有些语无伦次的内心剖析，“今天餐厅第一天营业，我累了一天，实在没有精力考虑这些，你等我休息好了再说好吗？”

    “好，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陆清时肯给他机会，顾寒亭已经十分满足，恋恋不舍地看了陆清时最后一眼，开门离开了陆清时的公寓。

    陆清时倚在门边，看着顾寒亭远来时显得落寞，去时却因为他一句话重新挺拔起来的背影，确定这个男人是真的喜欢他啊。

    喜欢到可以为了他低下骄傲的头颅，深夜等在他家门口，低声下气地恳求他不要离开自己。

    一点都不像他以前认识的那个顾寒亭。

    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吗？居然会带个一个人这么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