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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渊|捌 背信弃义苏逸之

    “是你……你不该来这里的,莫予。”

    惊醒。

    顾承渊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而方才短暂又混沌的梦境也已再难记起。

    “师尊?”

    尚在桌前抄写的沈修羽忙搁下笔,颇为紧张地凑到床边:“师尊是哪里不适吗?”

    两人离开凌天山后,一路赶往荒间城,中途几乎未做休息。

    顾承渊摇摇头:“只是做了一个记不清的梦罢了。”

    沈修羽轻轻地嗯了一声,继而又低下头:“掌门对您说了什么,我心中其实也有所猜测。这些年我留在凌天山是出自本心,并非被责任束缚。”

    顾承渊沉默片刻:“白槿师叔毕竟是掌门,他要对太多人负责,并不是真的不喜欢你。”

    “我明白,我本来就是……”

    顾承渊摇摇头,示意他不必继续说下去。

    “我说过的,能够成为什么样的人,与身份无关,与地位无关,与过往经历无关。只在于你想要成为怎样的人。”

    “但如果……我做错了呢?”

    “我会同你一起承担。”顾承渊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像以前一样摸摸少年的头,伸出手去才发觉沈修羽已经不再是当初缩在角落发抖的那个孩子了。

    ……

    对于修道者来说,五十年不过挥手间的云烟,但对于凡世来说,已经很久了,久到……无故消失的顾池鱼、惨遭血洗的寂尘山都已成为说书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荒间城旧风客栈大堂里,台上长褂的说书人讲得兴起,台下听客喝着茶,跟着叫好。

    角落里,两个穿着凌天山道袍的人露出颇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

    从凌天山到荒间城几乎一路未停,沈修羽倒是还好,而顾承渊修为失尽,难免疲惫,醒来时天光大亮,眼见就是晌午。

    却也因而在下楼时听到说书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顾池鱼”飞升时的景象。

    “那一日,天地变色,寂尘山上金光大盛,仙鹤低头,龙吟凤鸣,自云间出现两列绝色女仙,正是要迎这位天之骄子入天宫……”

    对于修仙这件事,凡人想象的场景似乎比修道者还要美好。顾承渊不由得失笑。往年也不是没有游走过市井之间,也驻足听过那些或悲怆或皆大欢喜的故事,可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故事的主角,还被夸大到这般地步。

    但听到后面却逐渐奇怪,演变成什么“苏逸之背信弃义背后捅刀,却遭天谴,实在令人拍手称快”的剧情。

    “我知世人对逸之多有误解,却未曾想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顾承渊轻声叹息。

    沈修羽亦是震惊:“我刚开始听到的版本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当初听过最离谱的版本,也不过是“苏逸之在顾池鱼渡天劫时护体的法阵中做了手脚”,现今竟已经演变成光明正大捅刀了。

    ……当然,他自是不信的。

    关于“顾池鱼失踪是苏逸之所为”,起先只是传闻,后来在说书人的讲述下变为故事,故事讲的次数多了,也就成了事实,毕竟人已经死了,怎么传言都无所谓。

    不过,按照这个趋势,没准再过几年说书人口中的苏逸之就要变成魔族内应了。

    可也确实容不得世人不猜测,顾池鱼飞升可谓众望所归,天梯已现,天门已开,在那个时候,唯一能接近顾池鱼的就是苏逸之,偏偏顾池鱼气息消失后又有天雷降下,怎么想也是天道看不下去,施予天罚。

    但归根结底,还是世人见不得他空有天赋却暴殄天物,多少人究其一生卡在瓶颈,而他毫无作为却一路突破,怎不令人咬牙切齿?怎不令人……拍手称快?

    台上说书人讲得慷慨,台下顾承渊却默然。

    “如果逸之知晓自己被这样编排,不知又会怎么想。”顾承渊低下头,叹息,“但如果期待人人都保持清醒,青蔓师姐也不会被诋毁至那副田地。”

    作为修道界的总管理处,天道盟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自古以来,于修道者,天道盟作为正道的指引,为无数人提供了方向;于凡人,在云北出现灾祸时,天道盟也曾对凡尘施以援手。顾池鱼、苏逸之、甚至沈修羽,都曾在天道盟任羽卫。但沧珠一事,却是天道盟与无极宗颠倒黑白,到最后,受万人指责的反而是青蔓。虽也有同样受害的宗门,众口铄金之下却也不敢发言。

    而自那之后,凌天山上下对天道盟的信任几近消失。

    但若说天道盟尽是些无视是非的伪君子,却又未免武断。还在作为“顾池鱼”的时候,顾承渊也与天道盟的几个分部负责人打过交道,自是正义凛然、心怀天下。

    而苏逸之又何尝不是如此?世间的纷扰,实在是无人说得清。

    “天道……”顾承渊摇摇头。

    当真有天道?

    再接下来的故事已经是玄之又玄,说寂尘山的血案是顾池鱼陨落引来魔族争夺机缘,一无所获之下杀人泄愤,所述之恐怖,听得台下人人自危,不由得担心起魔族入侵。修仙界有正邪,但终归还是人类,这魔族可就指不定是什么面目丑陋狰狞之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