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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崂

    酬梦被裴淮赶着上了床,嘴里仍是念叨着自己不困,却不想没翻两次身就睡着了。

    裴淮去了外间的卧榻上歇着,他本以为酬梦要怕黑怕孤单,且要一通哄,却不成想是自己睁眼到了天明。

    翌日,酬梦同裴淮用过早饭,一起上了马车去侯府。酬梦掀开帘子看了一会儿,洛阳城的路依旧平坦开阔,却因尚未开市,人不似昨日多。此刻乌云密布,空气浊闷。

    马车走得稳当,酬梦很快失了兴致,放下帘子打起了瞌睡。她困得东倒西歪,裴淮在一旁写文书,酬梦却差点推翻砚台,他这才将身体稍向她那处移了些,给她靠着。

    突然落了雷,很快便下起了豪雨。只听马儿一声嘶鸣,车子一摆,将酬梦甩了出去。幸好是她警觉,抓住了门框,倒没受伤。

    裴淮黑着脸问车夫道:“何事?”

    车夫忙回道:“司业,那小郎突然蹿出来,惊了马,实在不关小人事啊。”

    裴淮道:“我只是询问何事,你何至于急着撇清?贾青,还不快去看看那人有无受伤。”

    酬梦刚探了个头出去,看到一个肤色黝黑的少年躺在车旁,外面雨点密集,她淋了一头水,悻悻钻了回来,裴淮招手道:“回来坐好。”

    两人沉默地坐着,酬梦想到之前带走父亲的那场雨,咬了咬唇道:“我看他像是不小心被马踩了,叔父何不让他上车,他像是跟我年岁相仿,之前我就是因为淋了场雨,才病了那么久......”

    裴淮道:“这是经过训练的良驹,怎会在街上无故撞人?先问清,不急。”

    酬梦点点头,贾青隔着帘子报道:“回司业,那人因与牙行的人起了冲突,跑到路上这才撞了我们的马,看那小郎年岁不大,像是受了伤……”

    裴淮瞥了一眼酬梦,道:“让他上来罢。”又对车夫道:“先去医馆。”

    酬梦闻言对裴淮甜甜一笑,马上从角落挪了回去,裴淮点了点她的脑袋,“这是洛阳城,不是你那座山,多的是因为一件小事丢官罢爵的人,我如何不能谨慎些?你倒好,若我不让他上来,你就打主意远着我了?”

    酬梦否认道:“我是怕他也丢了命……叔父待酬梦极好,酬梦心里明白。”

    裴淮摸了摸她的头,“可是想你父亲了?”

    酬梦没有回答,她的确想阿耶,也想妈妈。昨晚她梦见自己回了山里,阿耶还在碧潭喝酒钓鱼,酬梦偷偷爬到树上守着他。梦里日头极好,林下四处斑驳耀眼光鳞,酬梦趴在树枝上,俯望狄安,枝叶正好为他遮起一片浓阴。

    狄安仰面睡着,酬梦唤了几声“阿耶”,他仍未醒,酬梦使坏摇动树枝,光影摇曳,晃在狄安的脸上,他几乎欲醒的时候,酬梦却突然从树上跌了下来。

    梦醒之后的酬梦呆呆望着陌生的书斋,天才蒙蒙亮,她又躺下想续上刚才的梦,却一直无梦直至被裴淮叫醒。

    帘子被掀起,却见是一个鼻青脸肿,满身泥泞的小郎,他上车的时候许是动到了伤口,一脸痛苦,动作也迟缓,酬梦忙伸手去拉他,那人先是一愣,并没有接,硬是咬牙爬了上来。

    酬梦讪讪收了手,对他道:“你真厉害,我算是个会爬树的,可这车我还得踩脚墩才上得来。”

    那小郎却直接对着裴淮跪了下来,“多谢郎君救命之恩,白崂永世不忘。”

    裴淮道:“坐罢,不过你该谢这位小郎君,是他要救你。”

    白崂又对酬梦一拜,酬梦忙推道:“快坐快坐,你怎的被打成这副模样?”

    白崂却仍跪着,上身正挺,双目直视裴淮,狼狈却难掩倨傲,道:“师父重病,没钱医治,我只能来卖身换药钱,今天早上村里人寻到我说师父快不成了,要我赶紧家去,牙行不放人,他们人多,我才被打成这样。我见郎君车马豪华,想是身份不凡,若我撞上去,牙行那群无赖,定不敢寻您的晦气,这才惊了您的马,我知罪,只求郎君先放我家去,我从小无父无母,是师父养我至今,我不能不去送他,求郎君宽限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