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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她是最后的玫瑰

    ps.有点令人不适的情节(恋童癖),慎看。
    爱。
    这个字以前从来没有人和鹿霖说过。
    父亲鹿川在他面前时刻板着脸,从不言爱。
    “你知道为什么我给你取名为霖吗?——你妈妈离开那天,黛州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你要出人头地,才对得起你妈妈。”
    这些是鹿霖小时候听得最多的话。
    除了上学校的课,鹿霖还要去上各种兴趣班,书法、武术、钢琴……
    每天的生活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有时候他在转场的缝隙抬起头望天空,阳光的碎片刺痛他的双眼,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和鹿川的交流越来越少。
    “今天学得怎么样?”
    “还可以。”
    “继续努力。”
    “嗯。”
    礼貌而克制。
    读一年级的时候,鹿霖就发现,学习,或者更准确地讲,掌握和记住知识,对自己而言,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拿第一,考满分,成了日常。
    可鹿霖还逐渐发现,自己越是考得好,爸爸越是晚归。
    公司的业务飞速增长,鹿川的职位随着他的能力和经验不断上升,工作上的担子便越来越重,在所有的重要事项里,鹿霖是最省心的那项。
    那时鹿霖常常在想,爸爸可不可以偶尔看他一眼,而不是只看试卷上的分数。
    所以,四年级下学期的期末考,他故意考砸了,名次从年级第一跌落到年级第五十。
    拿到成绩单那一晚,鹿川难得不加班,陪着鹿霖在台灯下查找出错的原因。
    为了让爸爸陪自己久一点,鹿霖把心算就能算对的数学题解错一遍又一遍。
    鹿川很是困惑,好好的孩子怎么突然脑子转不过来了?他狠厉地将鹿霖训斥了一顿,罚他暑假再多做十几套卷子,鹿霖表面委屈得撅嘴,心里却高兴得很。
    深夜鹿霖起床上厕所,发现鹿川的房间仍亮着灯,他以为鹿川睡着了但没关灯,悄悄走过去想把灯关上,却看见鹿川坐在床上,捧着婚纱照叹气。
    他听见鹿川说:“如果儿子不够出色,你会不会怪我……”
    愧疚如凶猛的潮水一下子裹挟住他。
    如果考得差会让爸爸难过,那他还是不要再任性对待考试了。
    也是在那个暑假,父子二人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患病,一个患癌。
    因激素类哮喘药物的副作用,原本清瘦的鹿霖逐渐发胖,与他形成对比的就是因化疗而日渐消瘦的鹿川。
    搬到谙练后,鹿霖白天上学,晚上到医院陪鹿川,本来鹿川不允许,毕竟医院病菌多,而鹿霖年纪还小,免疫力低,但鹿霖这次无比执拗,无论怎么劝都坚持,最后妥协的人是鹿川。
    鹿霖总是蹲在陪客椅前写作业,小小一团,护士姐姐们觉得他很可爱,脸蛋圆润,皮肤白皙,像只小白兔,每回查房,都忍不住打趣他。
    “小白兔,你这道题写错了。”
    鹿霖从不怀疑自己写下的答案,非常笃定地说:“不会错。”
    这让大家觉得更加有趣了。
    “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教教姐姐‘你好漂亮’用英语怎么讲?”
    鹿霖奶声奶气又发音标准地回答:“youarebeautiful.”
    护士们笑得花枝乱颤:“谢谢小白兔的赞美。”
    “……”中计了,鹿霖顿时羞得脸蛋通红。
    后来当鹿霖决定自杀时,他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这段在病房写作业的时光被他归类为最快乐的日子——每天都有几个小时和爸爸待在一块,医院里遇到的人待他友善,在学校里没有交到朋友但也没有被欺负。
    他曾天真地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直到他亲眼见证鹿川咳出带血的痰,饱满的脸颊一点点往内塌陷成骷髅,全身瘦得骨头似乎随时能破皮而出,说话从中气十足到有气无力,甚至发不出声。
    那一天,鹿川忽然感觉精神好了许多,让鹿军开车送他和鹿霖回黛州探望去世已久的妻子。
    墓碑照片上的女人是多么美丽,明明自己的五官和她的有几分相似,明明自己的名字和身体处处烙印着她的痕迹,可鹿霖始终无法动容,他感受不到她,想象不到她,于他而言,妈妈永远只是一张冰冷的照片。
    鹿川坐在墓碑前对着那张照片说了很久的话,但话都是讲给鹿霖听的,他向鹿霖嘱咐了好多好多,起居饮食、待人处事、知识技能……就像是想要将毕生本领都传授给自己的儿子。
    鹿霖默默听着,没有打断,其实他更害怕鹿川的声音猝然中断。
    可终究断了。
    处理身后事的那几天,鹿霖整个人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像大脑宕机一样,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别人和他说话他也不大听得进去,后来他隐约记得,自己撑着一把黑伞抱着鹿川的骨灰盒从殡仪馆走回家里的那段路,格外幽暗,格外漫长。
    还记得久未现身的爷爷奶奶出现在葬礼上,以鄙夷的眼神望着他说:“啧,都十一二岁了怎么还长得像八九岁那么矮。”
    鹿霖开始频繁做梦,最常梦见鹿川抬起那双枯藤般的手,留恋地抚摸他的脸,用尽仅剩的一丝气力对他说:“儿子,爸爸对不起你。”
    那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的记忆,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每次醒来,鹿霖都发觉自己的眼睛四周布满泪痕。
    黛州玻璃集团的工业废气污染很严重,导致不止鹿川一个人的身体出现问题,病人多了,事情就闹大了,当地民生媒体开始关注这一事件。
    为了平息众怒,挽回企业声誉,集团的董事长亲自登门拜访和慰问患癌员工及其家属。
    董事长带着记者上门装腔作势时,鹿川已经去世四天。
    那是个相当有气质和气场的男人,一言一行彬彬有礼,眼神柔和得仿佛外界的抨击全是对他的错怪。当着摄像头的面,他又是送礼品又是发放抚恤金。
    鹿军心里可乐坏了,只是不好表现出来。
    鹿霖看着这些假惺惺的大人,愈发想念鹿川。
    他悄然回到房间,钻进被窝,用纸巾塞住耳朵,隔绝外面的喧闹。
    渐渐地他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月亮升起,鹿军妻子敲他的房门,叫他吃晚饭。
    鹿霖出到客厅,那一大群人已经离开,意外的是,董事长还在,看到他时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微笑。
    那顿饭吃得索然无味,鹿军不停地说些巴结讨好的话,高谈阔论所谓的宏图大计,为的是让董事长投资他的工厂。
    董事长答应会考虑一下,留了秘书的联系方式给鹿军。
    不想和他们久待,加上本就没胃口,鹿霖吃了半碗饭就不再吃下去。
    他刚起身,手腕被人轻轻握住。